滿滿的庭院
張銘璐
月牙爬上了樹梢,很快便不見了蹤影,只剩一團團沒有色彩的云掛在天邊,少了一份柔情,少了一份溫暖。床頭橘色的夜燈,發(fā)出微微的亮光,恍恍惚惚映入了眼簾,似乎失去了光本能的力量。
這個夜晚,深的可怕;這個夜晚,細雨綿綿;這個夜晚,秋風瑟瑟……
是你嗎,風婆婆……
我瞇著眼睛,偷偷地望著老奶奶手中的大蒲扇。弟弟在一側(cè)睡著了,他半睜著眼睛,任口水肆意流淌著沒有了方向,不知道在夢中偷吃著什么。莞爾間,一張粗糙帶著紋路的手,撫摸著我的額頭,拭去我額間流下的汗水。“快睡吧,再不睡,風婆婆又要來嘍!”老奶奶輕輕地擺動著手里的大蒲扇,慢聲細語地告訴我。也許是被風婆婆的威名嚇壞了,怕她這次又來把我的鞋帶走了,便快點乖乖地閉上眼睛。聽著窗外知了的美妙交響樂曲,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(xiāng),雖然這個樂曲確實有點難聽。睡夢中,似有一陣陣飄渺的涼風,舒服得讓我越睡越香。是你么?風婆婆,我看到了您對我微笑,原來您也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。
夢,總是那么長,那么香,每次醒來都是日落西下,肚子咕咕作響。擦擦朦朧的眼睛,跑到天井里,坐在老爺爺編的馬扎上,抬頭仰望這一天空的彩霞,甚是好看。正當我看著起勁的時候,一縷縷白煙從老爺爺屋里飄出來,帶著一絲絲米飯的香甜…
夕陽下,老爺爺一下一下拉著風箱,香氣便一股一股地往上竄,在晚霞與云朵的交織中,老爺爺頭上像灑滿了星星,一閃一閃,特別亮眼。老爺爺看到我飛奔著跑過來,笑著露出他口里僅有的六顆牙。我搶過風箱把兒,吃力地拉著,老爺爺高興得笑出了聲兒,像是老奶奶天井里養(yǎng)的大鵝,有頻率帶有節(jié)奏,惹著我跟老奶奶也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來。頃刻間,院子里熱鬧了起來,有歡樂的笑聲兒、美滋滋的飯香味兒、風箱吱吱的作響聲兒。五彩斑斕的余暉里,紅蘿卜從地里冒出了頭兒,茄子在架子上打著彎兒,墻外的葫蘆兄弟爬上了墻頭兒,貌似時間也偷了個懶,停留在那兒,靜靜地享受著庭院里的這股溫馨,悄悄地感受著庭院里滿滿的歡樂。
老爺爺掀開大鍋蓋,蒸汽肆起,我慢慢回過神來。那個鍋蓋便佇立在了我的身邊,當我還在驚訝它的打造者時,老爺爺用沾濕水的雙手把盛著米飯的大碗端出來,還時不時地摸著自己的耳朵,來回踱著步子,每當這時,我都好奇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著他,覺得此刻他是個演員,也可能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。
老奶奶把煙桿兒朝窗戶臺敲了敲,便顫顫魏魏地過來幫忙了。她稀疏的白發(fā)用一個發(fā)簪別著,雖然有點駝背,但也掩蓋不了她一米七的大個子,我想,她年輕時一定是一位窈窕淑女,只可惜三寸小腳限制了她的步伐,即便這樣,也擋不住她舉手投足間的優(yōu)雅和得體。
夕陽的最后一縷光線,揮灑在了庭院的角角落落。一張不高不矮的方桌,三個高低不一的板凳,一碗白菜燉粉條,一大碗冒著仙氣的白米飯,讓這個庭院有了別樣的光景。我只知道自己最大的樂趣都在這張熱氣騰騰的方桌上了,于是匆忙找到自己的小板凳坐下,準備享受這頓美餐。老爺爺做的飯總是那么香,我知道這多半是風箱的功勞。碗里僅有的一塊白花花的肥肉,要在嘴里多砸吧幾下,讓這稀有的美味在唇齒間多停留一會兒……
風,撥亂了窗簾,帶著一絲寒意,我不禁打了個寒顫,往被子里縮了縮。橘色的夜燈,沖破了夜的黑暗,明亮而刺眼,變得不再那么溫柔……
我揉了揉沉睡的眼睛,失落地看著窗外,因為我發(fā)現(xiàn)這只是一場夢。我沉浸在夜的黑暗中,不知不覺中與它渾然一體,在不遠處,有一抹溫暖的亮光,在朝霞印輝里,一張小方桌,三個小方凳,一葷一素,還有那熟悉的笑容,熟悉的背影,熟悉的庭院……我不禁揚起嘴角,幸福地笑了,眼前卻漸漸模糊,也許是窗外的雨太滂沱,也許,是再也回不去了……
(作者為天泰建工財務(wù)管理中心員工)